艾莉絲收到信後，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信，因為她已經與薇拉告了別，又踏上了新的旅途。貴婦人給了她許多酬勞，畫商也給了她經濟上的支持，一切都不是很窘迫，她還添了新的冬裝。臨走前，她還收到了奧萊西斯的另一封信。

——那是奧萊西斯在撞到自己書房的桌角十次後，終於忍不住給艾莉絲寫了信。

“最近如何？”

他拿起筆在紙上思考半天，最後只寫了這樣一句話，便讓人去寄給艾莉絲了。

殿下以他的名義寄了信過來！艾莉絲的想念突然決堤，捧著那一句話看了好一會兒。在馬車上也總是斟酌著要怎麽給他回信。

太弱了，艾莉絲，最近真是太愛哭了。這樣的自己和繈褓中的嬰兒有什麽區別呢？難以交流、沒法將想法互通，還愛哭。她反覆地看著奧萊西斯的筆跡，在終於到達艾薩克北部的時候，提筆決定馬上給殿下寄一封信了。被殿下覺得是“不領情的女人”也好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也好……說實話，她即便想回宮，也實在沒個回宮的契機了。越是沖動地跑出來，越是害怕灰溜溜地再回去。

“致奧萊西斯殿下：

我依然希望你一切如舊。我的所有繪畫工作已經做完，接下來準備動身去阿裏德安。

我是個不領情的女人，自私又膽怯。所以請不要對我期望太高，請允許我逃避並去完成自己一直想做的事。

我的家鄉可能在阿裏德安的北部，一個叫‘紙提’的地方。那裏貧瘠又覆蓋著皚皚白雪，不過我們一家在那裏生活得很幸福。可是自從我的舅舅把我帶出來後，我便沒能再找到我的家。對地圖的執念也好、對賺錢的執念也罷，全是為了找那個地方。這是我的願望，所以或許現在我該回阿裏德安一趟，把我自己的事做完再著眼於與殿下的事。

這是我難以啟齒的過去，非常希望殿下能夠理解。殿下也要記得保重身體，希望你的一切都好。

我很抱歉在臨走時寫了亂七八糟的話，你會怪我嗎？如果殿下想回信的話，請寄到這個地址，我會等到殿下的信再出發。

艾莉絲。”

艾莉絲將信寄出後，便坐在門外的臺階上看著從天而落的雪花。這裏再向北就是與阿裏德安的分界線了，和之前呆過的地方相比，不由得讓人覺得涼風陣陣。今天的雪似鵝毛般落下，幾大片連在一起，還在空中與風打著旋兒。沒過多久，這裏就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，與阿裏德安成了相似的景色。屋裏的木頭被燒得劈啪作響，向屋子裏慢慢散發著熱浪，上面的爐上烤著一個小水盆，裏面的水應該已經熱了。架子上還有一口小鍋，裏面燉著些豆子，現在在向屋裏冒著白氣。艾莉絲走進屋內，將熱水端出來放到了地板上。水在盆裏晃了幾下，最後又趨於平靜。她又走到窗口打開了窗，目光向外眺著，像是在找些什麽。

明明剛寄出信，明明知道這幾天不會有回信的，可是艾莉絲依然忍不住望向克裏斯緹，望向白皚皚的路的盡頭。鎮上的人在冒著雪將它們掃開，遠處有一輛馬車漸漸駛來，路過艾莉絲的窗後又轉身跑遠，車輪印和馬蹄印清楚地留在了艾莉絲的窗下。

艾莉絲向屋內走去，將手伸到了地上的水盆裏。

“啊……燙！”她迅速地抽出手，才想起來這是她剛拿出來的熱水。手上灼燒的觸感讓艾莉絲不安，她出門捏了把白雪在手裏，轉身躺到了床上，看著屋頂上的木紋。手裏融了的雪水滴滴答答地掉進了旁邊的水盆裏，艾莉絲聽著這聲音，就像是在聽雪諾宮裏的鐘擺。

這裏連著幾天都有雪，今年的天氣還真是不尋常。日光照在白色的雪原上，即使是清晨也十分明亮。

這是一個平凡寂靜的清晨，門外突然響起了“咚咚咚”的聲音。是有人在敲門。艾莉絲正捧著杯子喝著熱茶，聽見敲門聲便驚喜地將杯放了下去，跑到了門口。

是信嗎！怎麽這麽快！？

門被艾莉絲輕輕推開，外面的涼風突然灌了進來，還夾著小片的雪花。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，有片雪花在她的額前融化，冰涼又溫柔。沒等艾莉絲睜開眼睛，她突然落入了一個懷抱，那懷抱裏有她熟悉的味道，懷念又心動。

“殿下……？”

艾莉絲驚喜地睜眼，抑制不住聲音裏的喜悅。他居然來了！奧萊西斯渾身帶著涼氣，鼻尖被凍得通紅，卻低頭微笑地看著艾莉絲。艾莉絲的手臂環住他，奧萊西斯突然抱著她進門，讓她靠在墻上，雙手撐在她臉側，吻了下去。

奧萊西斯的鼻尖還很涼，可能在外面呆了很久。這幾個月的別扭都因為他的到來而消失了，艾莉絲抱著他的脖子，大腦都是一片空白。奧萊西斯抱她抱得越來越緊，眉頭也漸漸皺了下去。

“哇啊——”艾莉絲終於被奧萊西斯放開了，呼吸了一大口空氣。奧萊西斯將她緊緊抱在懷裏，臉貼著她的頭發：“這麽長時間不見，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？”

“我也想你。對不起……”

“艾莉絲，我來找你了。沒有你的秋天是那樣難熬。”奧萊西斯拉住了艾莉絲的右手：“不用道歉，你想做什麽都可以，我承認你做的一切。你不想在宮裏待著也可以，你想過畫家的生活也可以，你不願意因為我的身份而暴露在貴族之中也可以……”奧萊西斯一只手將艾莉絲的手拉得更緊，一只手拿出了外套口袋裏的戒指銅盒，直接將它打了開。裏面的尖晶石戒指像燃燒的火焰，是皇家的證明。奧萊西斯將戒指捏在指尖：“只要你留在我身邊。”

“你的願望我都去為你實現，你要去紙提的話我們一起去。你走後的生活我難以忍受，但是既然我愛你，我便不能再為你的任性傷心、不能再為執念而等待。趁你還沒從我的世界裏溜走，我一定要再讓你回來一次。”

艾莉絲的手指與奧萊西斯的相扣：“我不會再任性了……”

“其他方面，任性多少次都可以。”奧萊西斯吻了她的手背，“只要你不離開，我失去什麽都行。”

“我不想讓殿下再失去什麽了！”

“失去什麽都比失去你好過些。”奧萊西斯將戒指戴到了艾莉絲的無名指上，說：“接受它，這是訂婚戒指。”

那戒指和雪是同樣的溫度，冰手得很，紅色璀璨的寶石像是雪地裏的火焰。艾莉絲握住了奧萊西斯的手：“我不該鬧這些別扭。”

“我那天和你談談，不是為了讓你焦躁離開的，我的本意是讓你留在我身邊。”

奧萊西斯手上也戴著同樣的戒指，艾莉絲拉著他的袖子，感受著他呼吸的涼氣，總想讓奧萊西斯在爐子邊坐下。可爐子邊沒什麽椅子，兩人便一起坐到了地毯上，艾莉絲給奧萊西斯倒了一杯茶。

“等一下，”艾莉絲突然想起來奧萊西斯剛剛說的話，“殿下要和我一起去紙提？”

“沒想到你也在找紙提，說來話長。卡桑德拉就是被送到了那裏，今年阿裏德安來信，說是找到了一個像它的地方。”

“殿下的母親在紙提？？！”

“不過依時間看，她是在你走後才到那裏的。”

艾莉絲仰起頭，看向窗外的雪花：“我記得紙提也總是下這樣的雪，整個世界純白無暇，雖說總是餓肚子，但屋子裏也是很暖和的。父親總是陪我在雪地裏跑，母親會在後面讓我們慢些。舅舅也總是照顧我，那裏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。”

“既然這樣，我也想早些見到那裏。再向北走就是阿裏德安，我是瞞著陛下來的。事不宜遲，今天能出發嗎？”

“能。陛下不知道你來了嗎？”

“總會知道的，我讓奧什恩說是來找你。”

“那要快去快回才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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